3月7日,《BMC女性健康》期刊出了一篇新文章,介紹了一個 極其罕見的妊娠病例。因為病人的經歷太曲折,文章發出后引起全球媒體關注。
光看幾個病情關鍵詞,都讓人瑟瑟發抖: 子宮外孕、胎死腹中、死胎變「石嬰」、畏懼「詛咒」9年不開刀、激烈嘔吐、高血壓、腸梗阻、嚴重營養不良、活活餓死…
(示意圖)
這位病人,究竟為何遭這麼多罪?
前年春天,美國紐約州的內科醫生Waseem Sous和同事們接診了一位剛來美國不到30天的難民。病人是女性,50歲,絕經兩年,自述腹部疼痛,長期消化不良,多年來飯后消化一直感覺腹部不適。
(示意圖)
醫生最開始給她測了血壓,發現有高血壓,隨后觸診時摸到她 腹部有大的硬塊,做了婦科相關的檢查,排除了子宮癌、子宮肌瘤等情況。
因為難民登陸美國前必須做全面體檢,醫生之后調出了她的醫療檔案,發現一個驚人情況,她的病歷上明確寫了 「鈣化腹腔妊娠和原發性高血壓」。
用通俗一點的話解釋, 病人肚子里有一個宮外孕產生的、已經鈣化的死胎,也被稱為Lithopedion石胎/嬰。
(這位難民女性的腹部掃描)
在病床上疼痛不已的病人,這才在翻譯的幫助下,對醫生們講了實情。
這位苦命的病人出生于剛果,戰爭時跟隨家人逃到布隆迪,但一家人在那里又再次遭遇戰亂,最后只能逃到坦桑尼亞的難民營落腳。
(剛果、布隆迪、坦桑尼亞)
她在難民營長大,又在那里認識了第一任丈夫。她只受過小學教育,只有難民的身份無法工作。結婚后,她連續生了8個娃,三個夭折,五個存活。
9年前,她與第一任丈夫分開,再遇第二任丈夫,不久又懷孕了。這是她最后一次懷孕,也是最后奪走她性命的一胎。
(坦桑尼亞的一處難民營)
根據這位病人的講述,懷孕到7個月時,明顯感覺胎兒活動頻率降低。她去了難民營的醫療所看醫生, 被告知胎兒心率降低意味著有胎死腹中的可能性。
面對這樣的情況, 在醫療條件有限的難民營,醫生讓這位病人回家「自己試著生」,如果兩周后還沒任何動靜再回醫療所。她照做了,但自己沒生下來,決定回去看醫生。 可兩周后她再回去時,遭遇了醫療所外一些難民鋪天蓋地的謾罵。
(示意圖)
有的人咒她胎死腹中是「惡魔行徑」,有的罵她「磕藥了」,還有的直接說她是來「殺嬰兒的」。這些惡毒的咒罵,深深地刺激傷害了她,讓她感到無比羞愧和恐懼。
她恐懼一些難民說的,自己會被天譴、被詛咒的話語。同時,她也擔心會如他們所說,接受手術只會加深這些「詛咒」。
(示意圖)
所以, 因為這樣荒誕又可悲的迷信理由,盡管難民營的醫生建議她立刻手術取出胎兒,這位病人還是匆匆逃回了家。
她通過翻譯對紐約州的醫生們說,回家后她一直祈禱,直到來美國前必須體檢時, 9年的時間里,從未踏入醫院半步。
(示意圖)
根據石胎的相關介紹, 當宮外孕的胎兒死掉后(一般在12周以下),如果是 尚未形成骨骼的情況,人體有吸收殘留組織的能力。但如果 無法吸收,免疫系統會將其視為異物, 進行鈣化作用,將其包裹起來,最終形成 石胎。
(一名埃塞俄比亞女性的石胎掃描,該石胎已在她體內20年。)
一旦形成,如果在腹腔中的位置恰當,與其它組織臟器不沖突,病人不會有太大的不適,能夠在一定程度上「和平相處」,不易察覺。
這種罕見的宮外孕情況,目前全球已知的案例不到300例,年齡在23歲到100歲之間,最早的一例由1582年的一位法國醫生記錄。
(石胎標本)
過往的一些報道里,有八九十歲的老太太在不知道自己有石胎的情況下檢查身體,但最后查出石胎的情況。
中國一位92歲的老人,體內發現60年的石胎。
哥倫比亞一位82歲老人,因為肚子痛檢查身體,發現40年的石胎。
智利90歲的老人,不慎摔倒拍片時,發現50年的石胎。
但對于本文的這位難民母親來說, 在明知自己體內有死胎的情況下,她竟然熬了整整9年。9年來,她遭的罪一個比一個令人痛苦。
根據CT掃描的發現,她的腹中有一個長15-20厘米的石胎,能清晰看到胎兒的骨架。 因為石胎體積較大,壓迫了她的諸多臟器,導致了一系列健康問題。
第一個就是 常年消化不良、腹痛。9年來,因為鈣化的石胎壓迫大小腸,她一吃多就吐,嚴重的時候吐膽汁,所以不敢多吃,導致營養不良,體質很弱。
登陸美國后,水土不服加上腹部疼痛,第一次就醫后,沒過一周她又因為嘔吐不止進了急診。都已經痛苦到這種程度了, 這位病人還是因為常年對「詛咒」的恐懼,拒絕了所有口服藥物。
(腸梗阻X光示意圖)
常規的入院檢查, 發現她感染了幽門螺桿菌,有嚴重小腸梗阻、盆骨壓迫、高血壓。醫生百般勸說下,她勉強同意吃了抗生素和降壓藥。
然而,當醫生護士們建議她接受手術移除石胎時,病人強烈反對:「我內心真的不愿意這麼做。」 她還是堅信石胎是在坦桑尼亞難民營時的詛咒,并向醫生們再三確認:「我準備好了會跟你們說的,我不害怕死。」
(坦桑尼亞難民示意圖)
一邊擔憂詛咒,一邊又說不怕死,病人的腸梗阻情況越來越嚴重,卻依然反復拒絕手術,最后執意出了院。 14個月后,因為腸梗阻導致極度營養不良,她在美國去世,幾乎是活活餓死。
媒體報道這位病人的故事后,評論區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又悲劇:
「天啊,地球上竟然還有地方相信詛咒?」
「可憐的女人遭大罪,愿你和你的寶寶安息。」
「太令人悲傷了,因為覺得別人詛咒她所以不就醫?!」
「迷信致死。」
「真悲劇,她該聽醫生們的。」
「她不接受治療的原因好令人難過啊。」
「對媽媽和寶寶來說都是難過的事。無知和迷信最后殺死了她。」
為她治療的醫生在期刊文章里總結,導致病人去世有多種原因。 他提到貧窮、地緣、健康科普、對現代醫學的不信任、醫療歧視,讓病人在最初應該接受治療時,遭受了不可逆的羞辱。
除了石胎本身,難民營糟糕的醫療條件、她生前所處的社會文化環境,以及不發達地區對現代醫學的抵觸和不信任,皆造成了病人抗拒就診最后死亡的情況。
9年時間,她本有很多次選擇生的機會,但都沒有。真的是她拒絕了這些機會的嗎?形成無知思想的環境,才是真正的禍因吧。